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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分半的情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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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民局长

发表于 2009-1-22 12: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也许,这是一个天长地久的恋爱故事
  ----吴淡如
  开始写这一本小说是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
  我在东区的高楼上,一个人,打开中广音乐网,让无意识的音乐挤满我所在的空间。
  一个人,并不孤单,因为我要开始说故事了,我心思饱满。
  写累了我便站在窗口下看底下的车辆和国父纪念馆里颜色鲜艳的人潮。不太大的广场里挤满年轻的情人携手散步。
  年轻的父母带稚子打球、赛跑。
  年纪大的夫妻拄著拐杖闲话家常。
  一切如此清楚,而一切远远隔著我。我只是冷眼旁观的人。
  这一刹那间我突然有一种偶开天眼觑红尘的心态。唉唉,我真的很寂寞。
  而且我的寂寞无可医治。我并不真的需要陪伴,我也不感孤单,所以我的寂寞无药可医。
  写小说这件事很孤独所以写小说的人必须寂寞。因为不甘寂寞,所以写小说,寻找一种自给自足的快乐。
  痼疾难治。
  读小说的人,或者也是寂寞的吧?
  当我离开那片窗景,我又告诉自己,寂寞其实没什么不好。
  寂寞的世界无须争辩,没有喧哗,人世困扰可以减到最少。比较不会对生活厌烦。
  看我,多么安於自己的寂寞。
  人间万事消磨尽
  只有清香似旧时
  我常常想起陆游的这两句诗。
  万事存念消磨尽的。不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以後,什么是我唯一留下的清香?
  是谈过的恋爱?还是因寂寞而写的小说?
  或者只是寂寞?
  能留下什么是不重要的。当我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的整个思绪只在盘算,怎样说一个动人的故事,怎样让我的新暖起来。
  多年后我必须承认,除了寂寞之外,写小说有许许多多的快乐。真实、单纯、永远无可取代。
  那些快乐,在写作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懂。
  也许,当小说完成之後,看小说的你也会懂得。
  希望如是。
  张静和龚慧安是两个能够相爱却不能相处的人。因为他们太坚持自己,他们也许都太好。
  开个玩笑说,上帝,造人造一对,但都不忘留下缺陷。
  有人会说,爱是需要牺牲的。不过我认为,牺牲也要双方心甘情愿才行。
  叫张静或龚慧安为对方牺牲,都是不可能的。你觉得遗憾吗?不,那是他们的可爱处。一个可爱而有特色的人,会知道如何坚持天生的大原则。一个坚持做大男人,一个坚持做大女人。
  所以在热切相爱的同时,不断有争执、有抱怨。他们的“自我”太强了,而且是不能消灭的。
  他们是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什么是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二十九分半,连及格的一半都不到;他们是连及格的一半都不到的情人。两个人谈恋爱,加起来,按一般眼光来看,还是不及格。
  注定要费很多时间在爱中挣扎,注定要有很多次的劫难,注定要在分离的时候思念、在相处的日子里苦恼,注定还是要在一起。
  注定—其实人间有什么事是真正注定的呢?注定两字,当然是我的一厢晴愿。我总希望,下管世间有多少波澜,天生的人性有多么的难缠,真正的爱还是要像一把披荆斩棘的刀斧,一路开天辟地的向前伐去,直至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
  直到懂得真正相爱必须能够相处。
  直到愿意不顾一切与他共谋未来。
  直到相信他是能与之白头无悔无憾的人,因为他这一生没有白活。
  因为他,这一生情感的路已没有白走。风没有白吹,雨没有白淋。
  是的,我一厢情愿的这么想。
  我知一个人必须为爱付出多少代价。如果一个人不曾为爱痛苦,那他一定没有真正爱过。这些付出的代价未必会有实在收获,但人如果能因为如此的付出、如此的受苦或随之而来的挫折与辛酸而有所成长,那么,就无所谓值不值得。
  但通常,当我们懂得爱是什么的时候,青春已经挥手告别,美丽的时光再也没有办法回头。此时只好暗自安慰,岁月的流转毕竟使自己成熟。
  我从来没有对爱情失去过信心,即使曾经感觉自己曾经如是绝望心伤。
  也许,这是一个天长地久的爱情故事。
  至少,我希望这是一个天长地久的爱情故事。
  我们都知道,很多结局不是真正结局,在所谓“结局”之後,人生还有许多考验在等待著。但我们都渴望完美的“结局”。
  所以张静和龚慧安的故事,有了美丽的句点。
  在故事延伸不到的地方,也许还有更大的考验,但愿他们没有掉以轻心。
  写完这个故事,已经是一年後的事了。这篇序,从头到尾也写了一年。
  在一个雨水仿佛会落地聚成河流,淹没这个城市的晚上。
  我在内湖靠山的书房中,听娃娃的“四季”和Bob  Dylon 的NeWMorning和听雨。一个人,依然安享寂寞,但同时也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快乐。
  想想在这一年之间,我又历经很多很多的事。
  更懂得了一两分爱的道理。爱,辛苦归辛苦,但多明白一分就值得万分感激。
  然後,我决定再写一个爱的故事,我的心又开始饱满。
  是的,每当要写一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自己是一只刚逃出牢笼的鸟,鼓动着翅膀,要寻一片净地或乐土。
  
  楔子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一些事,他们可能可以曾经是一对完美的恋人。
  可是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一些事,他们不会在彼此心中留下那么重的份量。
  因为以他们的个性来推断,他们是难以白头偕老的。他们曾经激烈的爱,但也激烈的争执。
  他们企图和平共存。是的,谁不向往王子公主快快乐乐过日子的故事?
  唉,可是终究没有法子。
  一个鱼缸的水养不下两条斗鱼。或者因为他们年轻气盛而且自恋,并分外自命不凡,他们相爱的时候同时相互啮咬,无止无尽。
  在他们的朋友眼中,他们都是近乎完美的人。
  聪明、漂亮、才华洋溢,都是天之骄子。他像生活中的王子,她是神话中的公主。
  他们相爱了。
  相爱、互相憎恨,然後分手。分手之後,依然相爱,为了相爱而不能相处,他们发展出一种独特的相爱方式。
  他们是张静和龚慧安。
  初识那一年,他们二十岁。                第一章
  阴白的日光灯下,一辆老爷脚踏车嘎吱停下来。女孩迅速从脚踏车前的横杠跳下来。
  “哇,九点五十八分,好险!”女孩气喘嘘嘘的说。
  这是距女生宿舍二十公尺转角处的一株凤凰木下。女生宿舍十点正关门,所以张静费尽全身力气努力踩脚踏车把女孩送过来。他喘了口大气,用袖口拭掉额头的汗珠。
  手中牵的铁马,还是在校门口顺手牵羊来的,待会儿得骑回原处去。女孩喊累,要赶时间却跑下动,他只有出此下策。
  “嗯,再见,好好睡。”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好,bye —bye !”
  穿著短裙的女孩一蹦一跳的向前跑去,像一只回巢的兔子。跑了半途中又折回来:
  “喂,还有几分钟吔!”
  他本已打算赶紧将脚踏车骑走,归回原位,听她一叫,只好转身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的看著表情愉悦的女孩:“早点进去吧,当心舍监骂。”
  “还有时间嘛-—”女孩挨过身来,以手钩著他的臂,小声的撒娇,“喂,刚刚你忘了说我爱你”
  “唉-”张静喘了口大气,“你还听不够吗?我今天至少已经说了三遍。”
  女孩对他的不耐烦忽然感到安全感顿失,“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耐心!”
  “我对你的耐心已经太多了。”
  话一出口,张静就知道完了。哪一次的恋爱不是给他的没有耐心和口不择言搞砸的。他不懂女人。女人怎么会对这些干篇一律、没有营养的话语如此感兴趣。
  “你-”女孩的眼中马上滚动著晶莹的泪水。
  “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横下心来,滔滔不绝,像背书一样。
  “没有诚意。。。。。。”
  女孩咕哝著,但却笑了。
  “快回去!”张静赶快叮咛。
  咔嗒咔嗒,半高跟鞋踩在无人的水泥路上,渐渐远去。张静摇摇头,对自己说:女人,她们是爱情的形式主义者,只会要求一些空壳子。。。。。。二十岁的张静,一向自认为比同班同学早熟。
  “哇,糟了,张静,张静!”
  骑上脚踏车没踩几下,远方又传来女孩的惊呼。他一急,差点松了把手栽下车来,赶紧转了个大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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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民局长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25:41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孩束手无策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著他:
  “门关了。”
  “什么?”
  张静急怒攻心。他费那么大力气载她回来,原本可以赶宿舍关门以前让她回去,没想到“一切努力”都泡汤,全是因为她这个愚蠢的女人贪图一句“我爱你”而搞砸的。。。。。。
  “都是你害的。”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竟还这样对他说话。
  “无理取闹嘛你,明明是。。。。。。”
  他正开始讲道理时,听到刺耳的煞车声,有一部汽车在女生宿舍门口嗤一声陡然停下来。
  引擎声一静,四周的蝉鸣忽而变得震耳欲聋,听来叫人晕眩,好像整个脑子都装满了鼓噪的蝉只。
  大约隔一分钟之久,才有人姗姗走出来,关车门时潇洒的向车内送了个飞吻,以清脆的声音说:
  “改天见。”
  “她是龚慧安。”张静的女友很郑重的挨著他的耳边吐出这三个字。
  龚慧安?好像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对这个校园里的事一向不大在意,对这个校园里的人更不在意,除了他从前和现在的女朋友以外,他几乎不认识谁。
  “别发呆,来帮忙。”
  听龚慧安又以温柔又刚硬的声音对他说话。这一次是对他下命令。
  他走过去:“有何指教?”
  “前面三公尺处的墙後有个废石堆,你只消帮我一个忙让我跃上去,我可以很安全的跳下去。”
  她胸有成竹。
  不消说,迟归经验丰富,且十足有把握。
  “没问题。”
  龚慧安又瞄了瞄他畏畏缩缩、一脸泪痕未乾的女友。嘴角挂著若隐若现不屑的笑:“让你先过去吧。别忙,翻过墙後要踩稳。”
  “思。”
  “现在你扶住她的腰,对,用力,往上爬—”她像个从旁指挥的司令官。“好,过去了,没问题。”
  现在剩下他们两人。
  “来,抱住我,借把力就可以。”
  她的声音依然冷静。
  一个陌生女子的腰肢握在手里,柔弱无骨,偏又那么纤细。
  他的手忍不住颤抖,不由自主。
  “别怕,别松手。0K—”她回过头来,嘴上仍带著有意无意的、不屑的笑。然後一跃上了墙头。
  好身手!
  他心中赞叹。
  “我叫龚慧安,”她的脸映著喧哗的月光,乾净澄亮,“很高兴认识你。”
  “我,张静。”
  不等他说完。她的身影已经治失了。
  只有风声,蝉声,还有她说话的声音—那仿佛月光一样温柔又刚硬的声音留在他的脑海里。
  那个晚上张静难得的失眠。即使睡著,也似睡非睡。
  照理说,他已和女友耗了一整个晚上耳鬓厮磨,应该睡得很沉才对。和女人在一起,既费心力又费体力,但她们又是“必需品”,他对自己说。“男人千古以来的矛盾。”他睁开眼睛,窗外的月光皎洁晶亮,仿佛也在看他。
  张静想起那个声音,那个微笑。
  还有那张脸。
  看她时,他被一种无以形容的磁力吸引了,所以他忘了她的长相是否美丽,于是他合起眼睛一寸一寸的回想,企图将她的脸拼凑起来。
  她有一双细且黑的眉,以很危险的角度插入额头两边的浏海中。
  一双澄澈的眼睛加上诡谲的眼神。
  一张倔强有型的嘴,有意无意看不起人的笑。
  瘦而挺的鼻子,看来很孤独。
  “她是美丽的,非常美丽的。”他好像掉进了一大红蜜桃酒里,迳自在一瞬间的记忆里陶醉。
  一个夜夜迟归的女孩。好新鲜的女人,这一夜,不经意的闯进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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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民局长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28: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再下来的一个星期因为忙,他实在没有太多时间想到那个女孩子。
  他忙著在校园里张贴抗议海报。抗议学校当局压制校园民主借故开除“问题”学生,发起研究生及大学部的签名活动……
  这一个礼拜,他连和女朋友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有人劝他不要这么搞,总该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将来是要从军报国的,别在军中当黑名单给做掉。
  他不怕。从小就有这种胆子,别人怕的时候他不怕。当然有时是故意不怕。
  午夜时候女朋友打电话来,终於找到他,十分不开心:
  “我找你找一天了,你到底去哪里?”
  “我忙。”
  这个简单俐落的答法绝不让女人满意。
  “你忙什么?”
  “反正就是忙,跟你讲你也不知道。”他很不耐烦,因为上一次他口若悬河的跟她说到他的“政治主张”,她起初露出欣羡的眼神,害他不断说下去,然後在意兴遄飞之际听到她提出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那边默然不做声。
  “又生气了?”
  ““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我只是叫你不要太爱生气,我很忙,又不是到哪里凉快去。”
  “你不爱我。”女朋友却这么说。
  他愣了一下。“我忙跟爱不爱你有什么关系?”
  不能讲道理的时候偏讲道理,是他这个法律系高材生的致命伤。
  他这个女朋友叫施丽丽,是当时外文系的系花之一,娇小可爱。不过和他从前所有的女朋友一样,对他的疏忽并不满意。
  电话哐啷一声挂断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单调声音。他放下电话,继续研究他的刑法各论。
  不久电话又响起。
  “你根本不重视我!”来势汹汹的质问。还是施丽丽。
  “小姐,是你挂断电话!”
  “你不会打来吗?你这样太伤我的自尊。。。。。。”
  “喂,你讲点道理好吗?你挂电话难道不伤我的自尊?”
  为什么恋爱一过蜜月期,没完没了的争吵就开始了。
  女孩执著电话在那一头哭泣。他的心情大坏,索性让话筒空悬著。外头风大,乾脆随便披了薄外套走出去。
  他租的房子就在学校後门外围。无意识的走著走著,还是走进了校园。
  这是假日,学校里人很少,只有一群男男女女在草地上玩团体游戏,兴高采烈,发出阵阵尖叫声。
  “幼稚。”他暗骂了一声。“都这样大了,还能玩得这样高兴?这个国家真是没救了。”
  愤世嫉俗,自小如此,他改不掉这个毛病。
  忽然他觉得头昏眼花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就依著一棵龙柏四仰八叉的躺下来。
  “喂,你好。”
  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他。
  他睁开眼睛四处寻找来人。
  她站在他头顶边的草地上,从上而下俯看著他。
  “你好。”他不太好意思的翻身坐起。是龚慧安,她穿著全套黑色运动服,长发全飘到脸上来,只见她拼命用手想拨走盖住视线的头发。
  竟然在假日的校园看到她。
  “不打扰你。”她浅笑,“我在旁边看书,忽然听见有人砰一声躺下来,原来是你。你专程到校园里来睡觉?”
  “没有。只是休息一下。喂,到外头喝杯咖啡如何?”
  他的嘴巴很顺口的溜出这句话。他追女孩的一贯公式。
  她用天生带著不屑的嘴角冷笑一下。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宏扬他的各种正派主张。是有点爱现的意味。
  龚慧安只是笑,安安静静,没有插嘴。
  他自顾自的说了十分钟,发觉苗头有点不对。
  “你有什么意见?”
  “我对这些公众的事向来下感兴趣。”她很冷静且理直气壮。
  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遇到的所有女孩,即使不感兴趣,都会准备一付洗耳恭听的神情。她竟然这样坦直陈言。
  他有点愤怒,可是闭嘴了。
  “你念什么系?”他终於问了第一个打听她身份的问题。
  “政治系。”
  两个人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龚慧安耸耸眉,一付很无奈,但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她的手里夹著一本原文书,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你假日习惯在校园看书?”
  “不,”她摇头,又笑了,“只是因为今天没有约会。”
  “怎么会?”他的话里有一点点恭维的涵意,也有一丝醋意,想必她是个有许多人追的女孩子。
  “现在的男人,唉,令人厌烦。”她讲这话时,两眼很正经的平视他,仿佛不当他是男人。
  他的自尊心真的受损了。“你遇到的一定都是笨男人。”
  “也许。”她很冷淡,不置可否。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这女孩真是古怪而且骄傲。他对自己说。
  “我们去看电影吧。”他单刀直入。
  “看什么?”
  “芬妮与亚历山大。”
  “柏格曼的电影?好。”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是个爱电影的人。
  他有点失望。因为龚慧安是为了看电影而看电影,不是为了他而看电影。不过,男人没有那么多情绪问题,他也并不那么介意。
  那个晚上,他送她散步回宿舍。
  由于走在阴暗的林道,所以他情不自禁且不由分说的把她扳到胸前吻了她。
  她略略抗拒了一秒钟,然后回报他以更热烈的吻。
  “唉,你有一双桃花眼。”她对他说,“你的眼睛会勾魂。好男人没有这样的眼睛。”
  之後她竟然镇定的这么说。
  他愣住了。
  这时候他看见她的美。古怪而独特、快乐又忧郁的表情一起集中在她脸上。
  “我爱你。”他诚心说。
  “你太容易激动。”她的微笑忽然披上很冷的外衣似的,“三思而後行吧。这么容易爱上人,哈,只有动物才如此。”
  在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生气时,她转身就跑了。
  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个晚上他有点恨她。
  可是思念也很多。竟然还有一点恐惧,怕明天或明天以後,她当他是陌生人。
  她根本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是的,她会忘了那个吻?
  有多少人吻过她?
  他的脑袋里净想著这些无用的问题,直到月光照进来铺满他的脸,他才睡著。
  梦中还看见她不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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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民局长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3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龚慧安,外找。”
  这个时候才是早上八点,她还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冷下防有人掹拉她的袖子。
  她陡然坐起。被人焦急的声音吵醒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特别的是,她是个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警戒心很强的人。
  “什么事?”
  她揉揉眼睛。
  室友唐曼婷眨眨眼说:“你这一任的白马王子在窗下等候。”
  这一任的白马王子?她把枕头往唐曼婷头上扔过去,打得正著。“看你以後敢不敢挖苦我!”
  她打开窗户。宿舍在二楼,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等候的人。
  是戴毅,那个开BMW 跑车的。他的手里握著一把粉红色玫瑰花,欣喜的跟她招手:
  “喂,我已经在这里叫你的名字三分钟了,小懒猪。”
  “小声一点,你怕没人听见是下是?”
  她最恨这些痴情男子在公众面前揭发私密,一点也不懂得看场合,这栋女生宿舍有好几百人,耳朵个个都尖,下会忘记传播她的事情。
  “你刚睡醒的样于好可爱!”
  他根本就是在呐喊,“唉唷,”她轻敲自己的脑袋,非常想昏过去,不料戴毅还继续在下头发言:
  “昨天找了你一天,你到底跑到哪里去?”
  “等我下去再谈奸下好?”
  她匆匆换掉睡衣冲下楼。西装毕挺的戴毅正对她嬉皮笑脸:
  “喂,公主,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你一大早来做什么?”
  “来看你。今天天气下错,要不要出去玩?”
  “我要上课,你要上班。不跟你噜苏了,再见。”
  上课只是她企图支开他的伎俩,谁不知道龚慧安是有名的翘课大王。
  “喂,等等。”
  “做什么?”
  “花给你。”
  “谢谢,不过以後不要太浪费钱,可以折合现金给我。”她转身之际做了个鬼脸。三两步跑进传达室,看见工友廖婆婆正在打扫,忙把花送给廖婆婆:
  “婆婆早安,这把花送给你。”
  “又是谁送花来了?”廖婆婆眉开眼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龚慧安把花送给她时,竟还跟她道生日快乐,害她信以为真。“你这个刁钻的小丫头,追你的人下知道会吃多少苦头”
  进了宿舍,她呆坐在书桌上,看著蓬头散发的自己。心里暗骂戴毅,这个家伙真是不识时务亏他有个那么聪明锐利的父亲!
  戴毅的父亲和她的父亲素有世家之好。只不过她的父亲从政,戴毅的父亲从商。
  戴伯伯富甲一方,为人又谦恭有礼,是她自小最敬佩的人。可惜虎父常常会有犬子,戴毅从小在美国念书,大学毕业才回来,相处久了,在龚慧安看来举手投足间看来都是洋味十足的绒裤子弟。
  “你这个男朋友长得不错咧。”室友曼婷凑过来对她说。
  “SO,SO啦。”
  “我一向最喜欢那样的男人。”曼婷天真无邪,“又高又帅又有钱,还懂得对女孩于献殷勤”
  “无论如何,他不应该在一大早扰我清梦!”
  “有这样的男朋友,天天被吵我也愿意。”
  “送给你好了。”龚慧安拒绝再讨论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她的唇上还有热热辣辣的感觉。她一整个脑袋里装的都是昨天那个男人!他竟然敢肆无忌惮的吻她。
  “不可思议。”
  她对镜中自言自语,“不过看了一场电影,就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唉,你真是个荡妇。”
  她对自己说话和对别人说话一样,毫下留情。
  更奇怪的是,她真的想念那个人。
  他长得什么样子?老实说,她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只知道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烁著危险的信号。
  他有一种权威感;在说话中常不经意的流露出命令语气,对女孩一定很粗心,但在刻意表现关心时则显得有点笨拙。聪明,想必有能力有野心,长相也带得出去。
  他叫什么名字?
  龚慧安竟然偏著头想了很久。
  对了,张静。
  张静。他叫张静。
  会再一次巧遇他吗?她给镜中的自己一个甜蜜的微笑。父亲曾夸她笑起来嘴边像会淌蜜汁似的。
  遇到他偏又已过了两个星期。她看见他在贴海报。
  “喂,你在做什么?”她从背後拍他。
  “小心点,你走路毫不出声,害我以为是教官来撕海报了。”
  “你心里有鬼!”
  “好久下见。”他大概在这时才想起她是谁,“近来好吗?”
  “好。”
  “喝杯咖啡如何?”
  “我觉得你该换一句比较不俗套的台词。”
  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他睁大眼睛想反驳,可是,秋天阳光下的她一身英国大学女生的打扮:薄毛衣,浅色苏格兰短裙,看来好清新漂亮,像个与红尘人间远远相隔的女子,如果不要那么伶牙俐齿。
  “到草地上坐坐吧。”
  “人,很多”他犹豫的回答。他已经四年级了,在这校园中前前後後追过的校园美女就有十个左右,他若在“光天化日”下和另一个漂亮女孩坐在草地上聊天,不知明天又会如何传法?
  她犀利的眼神似乎洞穿他的心事。“怕?拉倒。”
  “怕什么?”
  反正已恶名昭彰,多添一项罪状又如何?大不了有几个女孩不约而同来兴师问罪。
  这一坐是一下午。从家人聊到国家大事,不知怎么两个人原本聊得投机,後来她却一脸不高兴,冷冷看起他来。
  後来他才知道他骂的“无耻金牛”是她的父亲。
  不欢而散,但晚上他又约她出去看电影,然後问她要不要到他的宿舍坐坐,她有点害羞地拒绝了。
  於是他在一处更阴暗的树荫下第二次吻了她,并把她扎扎实实抱在怀里。
  出乎意料的是,细瘦的她其实触感丰润。她的胸脯那么丰实柔软。
  而她有些意乱情迷也有些疲惫的眼睛,使她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而且温柔。
  他真的爱上她了。
  他真後悔,下午为什么那般长舌,把过去的罗曼史全部告诉她。
  不晓得她会不会翻旧帐?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上他?
  这个小女人,热的时候这么热,冷的时候那么冷
  他和她是一见锺情。
  好像天地间一生下她们两人就是要恋爱,只等待一次电光石火的相遇。
  那一刹那,地动天摇,好像这个世界其他的事都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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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4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一直到他吻她的一个月,两个人在已走成一对引人侧目的情侣後,她还是不知他的住处,他也不知道她的宿舍号码。可是总有机会在校园里偶遇。
  所谓机会,可能是刻意。原本只是独自一味低头疾行,现在很留心身边是否有他的身影。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活动规律。
  所以他会在她上“政府各论”的那个黄昏下课铃响时出现在她的课堂门口。而她不再翘那一堂无聊的课。
  中午她有时会在活动中心出现,经过他的社团,轻轻拍正聚精会神画海报的他。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在培养一种默契。很热烈又很疏离的恋人,彼此明白互相注意,但互相不说穿。
  张静没有谈过这么宁静又刺激的恋爱。
  不过不久後也出现不小的波折。有天早上打开门,施丽丽正怒气冲冲站在门口。
  “噢,请进。”
  他打了个呵欠。
  施丽丽闷不吭声,只是虎虎生风的瞪著他。
  “要来找我怎不打个电话来?”
  “一定要打电话来才能找你吗?”
  施丽丽显然被他言语中的冷漠惹火。她一股脑坐在床上,继续盯视著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
  “你”施丽丽马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喂,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有人告诉我,你和那个龚慧安在一起”
  “哪有这样的事?”他很自然的想抵赖。能省一事就省一事。
  “你的喜新厌旧率未免太高了一些!”施丽丽气急败坏,“两个月前你才告诉我,你要和姚文玫分手,你只爱我一个人”
  他无言以对。他是这么说过。可是,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般快。
  张静很无辜的看见施丽丽那张盛怒时五官都聚成一团的脸。那张脸在快乐时
  可爱些,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使她快乐了。
  “你到底有没有跟龚慧安在一起?”
  “没有”
  “明明就是有!”
  “你如果那么确定,为什么还来问我?”
  即使法官判案,也没有这样的问讯法。“你简直是调查局人员!”他心中有一股微弱的声音对自己说。
  可是错的是他,辩解显然无益。她哭了,抽抽噎噎的泪人儿。女人伤心的眼泪还是可以使男人觉得理屈。
  “那你打算怎么办嘛?”
  “我,你还问我?”施丽丽说,“那你是承认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他很诚恳的摇摇头。他当然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
  “我们分手好了。”施丽丽把话说得十分乾脆响亮。
  “也好。”
  他也简短的回答。
  这句话不是施丽丽要的答案,她勃然大怒。如果眼前有一把刀,她一定努力将它掷进他的胸膛。
  “你混蛋!你不负责任,你是个坏男人!”施丽丽咆哮。
  她指的不负责任是,他吻了她,而且他们曾经一起过夜。
  “责任”这两个字对张静来说像千斤鼎一样压下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指责过他不负责任。
  负什么责任呢?在他的想法是,他又没有强迫她们。当初明明是两情相悦,从爱情到做爱是不可抗力的结果
  翻了脸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她们不甘心,一定不甘心。所以他恶名昭彰,暧昧的流言在认识他或不认识他的人之间泛滥。
  “好,我是,我是,但是你要什么呢?”
  “我要你跟她分手,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他们说你为了她的家势追她!”
  “她的家势?”他一头雾水。
  “她的爸爸龚诚是无所不为的金牛也是政客,你难道下知道?”
  “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
  “可是我喜欢的是她,又不是她爸。”话一说出口他才想道:诚实永远会为男人惹麻烦。
  “你”施丽丽为之气结,一张脸由红转白。
  “我们分手好不好?”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对她说话。
  施丽丽像只愤怒的狮子,她企图抓起任何可以丢掷的东西扔向他,想把他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打碎。他只好趋前抱住她。
  施丽丽把整个身体丢给他。女孩的身体总是非常柔软,尤其在泪水用完之後。
  他忍不住低头吻她。用手抚摸她乌黑的头发。她的发是濡湿的,因为用力哭泣而流汗的缘故。
  “你还爱不爱我?”她楚楚可怜的问。
  “嗯。”他没有回答,但用唇去嗜住她的嘴。
  然後,他怀抱她的身体。
  没办法抵抗引诱。他知道,那是他生命中的致命伤。可是他是如此的年轻,一身都是血气,他只能在接受引诱之後有小小的忏悔。
  爱不爱很难分明白。
  谁说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呢?可以一个放在左心房,一个放在右心室,让两个人不要打架——他有时在心中如此辩解。
  他在歉意中送走施丽丽,并且答应明天送她一大把玫瑰花。
  “不要再跟龚慧安走在一起。”
  施丽丽以红肿的眼睛瞪著他,仿佛宣示她的胜利。
  他不做声。施丽丽又问了一遍。
  “嗯。”
  嗯是他常用的做答方式。别人听来彷佛是肯定句,但在他来说,是用来表示不置可否。
  他烦透了。天气又不好,云层黑压压的,欲雨末雨,上帝好像把他整个人也放在低气压中。
  但是因为有点累,张静没办法去想。他一个人在风中跺步,只求静一静。
  走到校园的大草坪上坐下来,前头正巧有大群人喧喧哗哗。好像是学生在拍实验电影。
  “那个女孩真漂亮。”他自言自语。
  穿著雪白的公主装,头上也系著白色蝴蝶结的女孩似乎是女主角吧,和一群他认为看来很“庸俗”的人在那里排戏。
  越看越眼熟;在他努力去想自己是否见过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他跟前来。
  “嗨,张静!”
  清脆而熟悉的招呼。
  原来是龚慧安。他吓了一跳。
  “你好像哪里不一样”
  “你指化粧吗?”
  是艳丽得多,但气质也不一样。“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是这件可笑的公主装的缘故。”龚慧安哈哈大笑,“我正在演一个很愚蠢的“花瓶”的角色。”
  他不置可否。只是觉得很有趣。
  “待会儿有空吗?”龚慧安问。
  “喝杯咖啡?”他眯著眼,抬头看著她。
  “对。”
  於是他很有耐心的等她拍完戏。等她像个公主一样从一群平庸的“配角”中走出来。
  到一家叫“影坛”的MTV 去看一部叫“北非谍影”的老片。
  很累。但从她的长发透露出来的、混著香气的汗味使他感觉难以承受。
  那一刹那他根本忘了她是谁,他只是受到诱惑。黑暗中仿佛有精灵在引导他的手扳过她的脸,她的身体。
  她也不置可否。
  强烈的少女气息抓住他所有的感觉。就在他很想要她的时候影片结束了,悠悠唱出感伤的片尾曲。
  “很好的电影,不过对白有些可笑。”她坐起身来,整整衣服,像没事一样。
  他依依不舍的离开那间阴暗的小房间。
  “送我回去,我累了。”她说。
  “呃好吧。”
  可是走到校园内他又改变主意。“到湖边散步好吗?”
  她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在思索一件很正经八百的事情,然後用有一点诡谲的锐利眼光对他说:“也好。”
  应该怪那个晚上的风。有一点感伤又有一点感性的风。
  有点凉,叫人觉得应该相依相偎。
  他们在黑暗中爬上生物系的实验大楼,以兔子般的脚步。
  选择一个最黑暗的地方拥吻。
  两个人都冷静,主动而积极。龚慧安很记得,那一天的月亮圆得像一个CD唱盘,蛋黄色的亮光照著高大的凤凰树。他们互相吸吮彼此的热度,探索彼此的身体。
  就在很忘情的时候张静发现另外的角落里有一对热烈喘气的男女。他不自觉发出吃吃的笑声,并且告诉龚慧安。
  龚慧安竟然发出一种锐利的尖笑,自然而然的,那一对情侣落荒而逃,好像见到了鬼。
  “你做什么?”
  “把他们赶走。”
  她很有自信的说。
  这一刻他受了很大的打击。这个女孩,决非生手。她太自我中心、太阴冷,她像一把刀子,美丽又锐利的刀子。
  他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言语动作使他有这样的联想。这使他毅然决然下了决定:他该送她回宿舍。
  “你不是第一次吧?”
  张静终於忍下住这样问。
  龚慧安笑得十分无情。“如果你是我就是。”她说。
  他儍了。可恨!这种回答
  就在他呆立原地的第二秒钟,龚慧安看看表:“剩下一分钟,我得快走,免得又要爬墙!”自顾自的向前奔去。
  张静看著她的身影越缩越小,心中充满矛盾。她到底爱不爱他呢?
  还有,他是不是真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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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4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当她开始到他的住处,而他开始在宿舍门口等待她的时候,两个人便也开始从偶发性的争吵到激烈大吵。
  “你是个大男人沙文主义猪!”有一天早晨,在他的居处,她终於发出十分不满的牢骚。因为他不肯起床为她倒一杯热水。
  她钻出被窝感觉寒风飕飕,不免咬牙切齿。
  张静似乎已经睡著,听到她的抱怨,睁开眼,以初醒者无辜的眼神看她:“你怎么了?不过是倒一杯水的事情”
  “你是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混蛋!这不只是一杯水的事情,由小可以见大—你是个完全不会为别人设想的人!”
  “女人,唉,女人,你值得为你毫无逻辑的推理生这么大的气吗?”
  “我拒绝再跟你说话!你已无可救药!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花花公子!”
  “不要涉及人身攻击!”他冷冷的笑说:“你已经为了一杯水失去理性!如果你一定要指责我是花花公子的话,你又是什么?”
  “你”
  他难道下能让一让她吗?龚慧安气愤得说下出话来。所有的男人都懂得让她,为什么他不?连一点小事也不?
  更糟的是,这时候有人按了门铃。两个人在僵持中,谁也不肯先开门。门己一推而开。
  “该死,忘了锁门”张静已知大事不妙。
  进来的人是施丽丽。
  她目睹了一幅在她生命中第一个惨不忍睹的景象。那个最近企图与她疏离但仍给她一线希望的男人正打著赤膊躺在枕被凌乱的床上,而她的情敌只穿著她的情人的宽大衬衫,以好奇的眼光打量她这个入侵者。
  施丽丽手足无措。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留,十分尴尬;走,十分不甘。索性坐跌在地上大哭起来。
  张静一言不发的找件衬衫穿上。
  龚慧安先发难。她以一贯温柔而平静的语气对施丽丽说:“你先出去三分钟,让我们把衣服穿好好吗?”
  别无他法的施丽丽只好听从她的指挥。满腹委屈无从发挥,静静把门关上。
  “你惹的好事!”
  龚慧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上牛仔裤,将凌乱的头发用他的手帕拢成一条马尾。
  “你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第一,你不该和前任女友藕断丝连;第二,你不该没有关门,万一你的前任女友是长舌妇,她就可以拿亲眼目睹的事实来破坏我的名誉。”
  “现在多说无益。”张静说。
  “好,我走了。你自己解决那个女人。”
  龚慧安拉开门。她有一种对任何事应变自如的本领。出门之後,马上换上一付事下关己的脸色,和颜悦语和施丽丽道:“幸会,再见。”
  施丽丽一进门,免下了吵闹。但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能顾及自尊,选择不要这个男人。
  张静当然不好受。“苟延残喘”的结果,可能是同时失去两个女人。
  他选择向龚慧安道歉,很委屈的跑到女生宿舍门口去站岗。
  “处理完了?”她毫不带感情的问。
  “嗯。”
  “是还是不是?”
  “你不要那么咄咄逼人好吗?”
  “说的也是。”这句话是反讽:“反正你怎么搞七拈三都与我无关。”
  “话怎么这么说?”张静低头解释,“算我犯了大错,跟你道歉好下好?”
  他低声下气的极限在此。
  “随便。”
  “你不再跟我在一起了?”
  “我会认真思考。”
  “好。等你思考完。”
  张静很有风度的走开。
  好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见面。她忙著角逐代联会主席,而他则当选为学校里头最大反对社团的领袖。
  她当选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去对她说恭喜。她夹杂在一群学生之中,一身火红色好生显眼。远远看著她时,她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仿佛他不曾与她熟识。
  她看起来像乱世佳人里头的郝思嘉,果决、勇敢、也娇美柔弱。许多矛盾的品质集中在她身上,变成一种独特的气质。
  “你思考完了吗?”
  他悄悄擦过她身边。
  “喝杯咖啡,嗯?”
  她的嘴角依然挂著若有若无的微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云淡风轻。
  这使他又有了新的恋爱心情。
  在人群中心的龚慧安,也默默看著静伫一旁的张静。
  他挺拔高眺的身影以及独特的气势确实使他看来鹤立鸡群。
  要拒绝这个男人并不容易,虽然他有很多很多的缺点。
  “好”男人容易拒绝,“坏”男人很难抗拒。她不是没有心理挣扎。可是她习惯了冷静应世,只把波涛起伏藏在心中。
  痛苦是没有用的。她不会像一般女孩一样,为爱作茧自缚;她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
  她只是想找一个比较“称头”的人陪她一段。她一直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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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4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相爱的时候争吵不断,不相见的时候却又彼此想念。
  张静和龚慧安这样爱著对方。冬去春来。
  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尽量不要说太多的话。因为语言冲突永远会发生。
  “你是个大女人主义者。”他说,“所以,下要指责我。”
  “好吧,就算我是,可是你还是爱我。”
  “又来了,你真是霸道,这样我会觉得我是被强迫爱著你。”
  “要毕业了,打算如何?”
  她终於鼓起勇气和他讨论前途问题。
  其实,龚慧安心里明白,和他讨论这个问题要冒很大的险,因为她一定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当兵。”
  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不明白,她问的是:他们之间该怎么办?他对女孩敏感的心思一无所知。
  “我爸爸要我出国去念完硕士学位,回来接他的班。”
  她是个个性十分倔强的女孩,唯独对他父亲言听计从。他感觉那是因为她非常缺乏父爱的缘故。因为小时候缺乏父爱,长大之後,用尽一切方法与能力去讨好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叫她选主席,她不敢说不。虽然她对政治性活动毫无兴趣。
  她是矛盾的。她自己也清楚,她的一生,可能始终要活在许多矛盾中。但她不能作茧自缚—对於许多纠纠结结,她只能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
  “很好啊。”他意兴阑珊的回答。
  “你跟我出去吗?”
  这话问得更是小心翼翼。
  “笑话,我又不是狗,什么跟不跟的?”他还是认为她侵犯了他当男人的尊严。“那么,你“跟”我留下来吗?”
  “我也不是狗,什么跟不跟的?”
  “你就为了你爸爸出国?他的位子有什么好继承的?”
  “你说话不要这么瞧不起人!”她说:“我爸爸没什么不好。”
  “你爸爸是金牛?”
  “那你爸爸就是奸商!”
  “这句话是你能说的?”他真想狠狠打她一举。
  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不怕,“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你真是可怜,活得这么大,只懂以牙还牙!”
  “你也很可怜,只靠刺伤别人来过活!”
  最後的结论,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争吵到了最後,总是下了了之。
  “深呼吸三秒钟,安静一下。”
  靠著这个简单协议,两人既使在相会时不欢而散,还能冷静下来。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很坏的情人。”
  有一次在校园中漫步,她有感而发的对他说。
  “你,彼此彼此。”
  他大笑。
  再下去的时间,她忙著考托福、GRE ;而他忙著社内刊物与事务。交会有限。
  见面时间有限,激烈争吵的次数也就少了。
  就在龚慧安申请到学校的时候,校园中又传出另外一种消息:活泼可爱的医学系校花马安妮,对张静情有独锺。
  有人告诉龚慧安,亲眼目睹张静和马安妮手牵手在大道上散步。
  龚慧安不相信,因为张静不会在公众场合牵女孩的手。那是他的习惯。
  可是流言下断传来。龚慧安忍不住也拿此事质问张静:
  “喂,听说有个医学系的学妹喜欢你?”
  “你说的是马安妮?”
  他的回答直接。
  “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很可爱。活泼、开朗、聪明、天真无邪……”
  “你从来没有拿这些形容词形容过我。”她不免有点吃醋。
  “你不需要别人赞美,因为你已经太有自信,对自己已经溢美过多。”
  “你这个可恨的家伙!”他的话常使她的脾气火上添油。
  “没什么事。”张静懒於解释任何流言。“你不是不久要出国吗?还有空听谣言?”
  父亲已为她寄出申请书到芝加哥大学。她的心好踌躇—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跋扈而不懂体贴,但她己彻底爱上他了,他知不知道呢?他坚持表明自己不愿随她而离去,但也没坚决要她留下来。她知道他们两人很难相处,可是万一,一分手就成为两条越滑越远的交叉线,那还是遗憾。
  导火线终於引爆了。
  龚慧安亲眼看见张静和马安妮坐在他们两人从前常坐的草坪上聊天。
  她的怒火一时按捺不下。她是敏感的,她感到张静企图让这个女孩取代她的位置。
  她很冷静的冲向前,很热烈的给张静一个响亮的耳光。
  张静愣住了。被他称为活泼可爱的马安妮也愣住了。
  正在附近草坪嬉戏的人们一起把眼光向这边看过来。
  这一瞬间,龚慧安有点後悔,但似乎已来不及了。所以她不能後悔。
  “你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张静一个字一个字说。
  就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形成陌路。
  毕业舞会上,张静带著马安妮,而龚慧安身边也有一个几乎全场女孩倾倒的翩翩男子。
  一直到龚慧安上了飞机,他们没有再交谈。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陪伴龚慧安到北美的是她父亲挑选的另一个女婿人选—陶安然。他本是她父亲手下一名拥有高学历、好外貌、年轻有为的助理。
  “听爸爸的没有错,”龚诚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说:“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以後一切都是你的,现在我也完全为你设想。将来,你要继承我的一切。”
  龚慧安是他和太太唯一的女儿。
  但除了一切不过问,长年吃斋念佛的老婆以外,龚诚还有一个大家都知道但不能公开的儿子,年纪还很小。
  龚慧安上飞机的一刻还忍不住四处张望。
  就在她决定行程的时候,她终於写了封信给张静,以她毕生最委屈求全的语气请求他的原谅,并期盼见他最後一面。
  他知道她的班机时间、班机号码,但他没有去。
  那一天他入伍。
  也许,如果他在机场出现,紧紧拥抱她,告诉她,“我真心爱你”,那么她可以动用所有情绪的力量来改变自己的决定!
  她可以违背她的父亲,与全世界宣战,都无所谓。那一刻,她好寂寞,她真的这么想。
  违背父亲编派给她的新男友。违背所有的安排。因为她真心爱他。
  走进机舱时,一颗泪水悄悄从她脸颊上滑下来。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她在心头狂喊。
  可是他没有来。
  那种绝望难以绝望两字形容。她好像掉进了黑色的流沙漩涡之中,爬不出来。
  她想起他的嚣张、他的跋扈、他的体温、他的臂膀。
  “喝杯香槟吧。”走进头等舱,香槟已经备妥,陶安然轻轻把高脚杯递给她。
  飞机起飞时她并不知道,因为这之前她狠狠灌了自己三大杯。
  清醒的那一刻,已在万里云天之上。陶安然握住了她的手。“好多了吗?”
  她没有回答。奇怪的是,她确实好多了,仿佛酒精已趋走所有不快的情绪,使她复原得非常快。
  好像被砍断一足的海星很容易再生一样。
  新的旅程就在眼前,温柔款款的男子坐在隔壁。而她还很年轻,她想。
  深呼吸三秒钟,又是一个全新的女人了。她告诉自己。
  “不要为离家难过,只要你高兴,随时可以回来。”陶安然轻轻抓住她的手。
  龚慧安闭起了眼睛。她与张静相亲相恋的时光像一再播放的陈年旧片,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明白她可能今生都难以跟他相处,但是她爱他啊。
  度年以名状,无可解释。她很任性,她不愿意被任何理由击败!只要分开,不愿分手。
  这样安慰自己时,她才觉得好过一些。仿佛只有如此,未来种种对她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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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12:4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他到了澎湖群岛。
  除了无聊的政战教材和枪枝以外,陪伴他的只有黄昏海边血红的夕阳以及满山遍野的天人菊。
  放假的时候回台北,偶尔会去找马安妮。马安妮的功课一天比一天忙,未必有时间陪他。有一次她告诉张静,他们将来不会有结局。
  其实张静并没有想到将来。
  他不能因为将来就把现在卡死。他当兵当得浑浑噩噩,无聊的生活差一点把大脑细胞全部毒死。不能在理智不清的时候思考未来。
  马安妮是个聪明而实在的女孩子。没有未来,就等於没有现在。
  “我的父亲希望我嫁给同行。”
  “嗯。”
  他没有意见。
  他的没有意见也使马安妮十分不快乐。“就这样?”
  “嗯。”
  她以为他会有反对意见。
  其实他没有意见—如果此时他对自己的人生该做什么都没有主张,他如何为另一个人下保证?
  “你爱我吗?”
  马安妮跟他认识不算不久,当她第一次开口问这句话时,也有一年多了。因为他迟迟没说爱她。
  张静承认,“你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又有现代感又健康,对我是很大的诱惑。”
  “只是诱惑?”
  他乾笑两声,坦白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说爱字了,从前我好像太容易说爱,因此太容易伤害别人。我得仔细想想,是不是该将这句话说出口。”
  “你对我很吝啬。”马安妮的脸上有一抹受了伤害的苦笑。
  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比较。
  也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听心爱的男人说我爱你,即使是假的也没关系。
  明知可能会爱得很短暂,也要逼对方说出天长地久的誓言。
  马安妮低头啜饮咖啡。
  不久,他听到她的低咽。
  “怎么了?”女孩子在公共场合哭实在令他害怕。
  “没有。”
  到底是个聪明的女孩,赶快收住情绪。
  “我要赶回去上课。”她抓起了身边厚厚的原文书,正眼不看他。
  “再见。”
  他没有留她,甚至没有起身。他知道他不能追出去。追出去只能拉住她的手,说:“我爱你。”才能镇抚她的情绪。
  张静不愿意这么做。
  他一个人继续守著一杯喝乾了的咖啡杯。这时是秋天,风狂而日却烈,玻璃窗外衣衫单薄的行人显得有点畏缩。
  想起了一个人。上次他诚心诚意说“我爱你”的人。
  龚慧安,她在哪里,过得好下好?
  人在外岛,偏偏每天梦中都看见她。她在风中飞扬的头发,她略略带著轻蔑的微笑,她愤怒中甩来的那个巴掌。
  没了音讯,实在很遗憾。
  自安妮走後,他闲著没什么事做,忽然想到要回原来当学生时租的房子去走走。虽然人事全非,看看依旧的景物来填补心灵空虚也好。
  房东是个老太太,从前对他不坏,常会炖冰糖莲子汤,唤他一起吃。
  “啊,你是……”孤单的老人见有熟悉的人来,枯乾的脸就笑开了。
  “我是张静,从前租房子的,法律系的学生。”他心中也有遇故人的欣喜。
  “啊,张静……你搬走了以後,还有人寄信到这里来呢,我都给你留著,就是等你有天回来拿。你果然回来了。咦?前几天还有一封从美国的信寄到这里来……”
  美国?难道是……。
  是她没有错。那些笔迹,骨格娟秀却带傲气。Elina 是她的英文名字吧?总共有两封,期间相隔一年。
  他漫步到昔日的校园内,一直走到深处,那块他最常坐的草地上,深深吸了三口气,才用颤抖的手把信打开。
  第一封信说,她搭UA二八五出境,如果可能,是下是可以在机场碰个面?
  信中没有恳求,但写信的口气充满恳求。“这不是她,不像她。”张静苦笑。
  第二封信是前几天才寄到的:
  张静:你好吗?
  来了这里一年,终於比较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除了上课之外,我大部分把时间花在小咖啡馆和播放旧日经典的学生电影院。日子很平淡,有点无聊,但并不无趣。
  这一年时间,我强迫自己不要回台北。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怕回去却见不到你,我就无法避免自己的失望吧?
  我想你早早不住在这个地址了,可是我还是把信寄到这里来,希望你会收到。不过,或许因为你十分可能没有收到,所以我敢於写这样的信给你。
  很矛盾的心理,是不是?
  老实说,有时候睡到半夜醒来,非常非常想念你。
  有时希望自己旁边躺著的那个男人是你。(请原谅我这么直率)这一年,零零乱乱谈了几个恋爱,有犹太裔美国人,有义大利裔的…所有的爱都在还没滋长出来的时候就死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我对於一般形式的爱情似乎非常容易厌倦。
  也许我根本没有爱过。我只是贪婪的爱慕自己。像纳西瑟斯,只是一朵永远顾影自怜的水仙花。
  你曾经真正爱过吗?
  我的信中有这么多“如果”,“也许”、“或许”、“似乎”诸如此类不肯定的语词,表示我现在很惶恐,对未来、对生命、对一切都失去信心、没有把握、
  我想我也没有爱过你。
  可是“如果”有机会,我想再爱你一次。
  给你一年的时间考虑看看。
  算算你当完兵的那个夏天,我会念完硕士学位回来。
  只署一个“我”字。
  还是一个充满霸气的女孩。他笑得眼泪差点跳出来。
  忽然觉得心胸舒坦许多。好像心头上压了他好久的那片乌云瞬间挪栘走了,阳光缓缓把温暖的触手探进去。
  要再爱她一次吗?张静问自己。
  也许不能用“再”字。他也没“爱”过她。虽然只是一年多前的事,但当时的自己确实是不曾懂得爱的。
  那时候懂的是男女之间自然而然的吸引。那样的爱很随意,给谁都可以。只要是看上眼的。
  “一年,日子好长……”他喃喃自语,“给我这么长的时间考虑,简直是一种折磨……这个可恶的女人……”


wu dan ru

[ 本帖最后由 chin 于 2009-1-22 12:45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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